1。
完美囚笼
秦一鸣的指尖沿着冰冷的玻璃展柜边缘轻轻滑动,展柜内部氤氲着一层无形的恒温层,护佑着中心位置的玉山子——那张来自宋朝的青玉棋盘。
时间似乎凝滞,棋盘如深潭底部静凝千年的湖水,三百六十一个星位点由细若发丝的金线精妙镶嵌,历经八百载光阴侵蚀,仍清晰如初。
秦一鸣执掌这座博物馆已逾四十二个春秋。在此期间,环绕棋盘的那一圈监控探头已悄然更换了整整七代;支撑展柜的恒温恒湿系统也已进行过三次全面迭代;而棋盘本身,在玻璃穹顶与层层防护的隔绝下,从未沾染过一丝世间浮尘。
秦馆长,青少年围棋体验日的活动方案……新来的实习生小心翼翼地捧着文件夹,声音显得格外纤细,只开了个头,话音便被秦一鸣侧身投来的目光生生冻结在空气中。
棋子。秦一鸣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哪怕是温润的云子,也可能在意外碰撞中划伤这脆弱的玉面。微小的损伤,对古物而言亦是永恒的缺憾。
实习生仓促退下,仿佛逃离无形的牢笼。秦一鸣走近一步,细致地调整着头顶专业射灯的角度。一道光束精确地穿透玻璃,打在棋盘光滑如镜的盘面上。刹那间,那冰冷的青玉仿佛获得了生命,金线星位迸发出灼目的光晕。
当夜,闭馆铃声早已沉寂多时。博物馆的核心展区沉浸在近乎绝对的黑暗中,唯有中央展柜内部还亮着几盏微弱的背景灯,勾勒出玉山子庄重的轮廓。
秦一鸣独坐棋盘之前。他用特制的磁吸棒,悬空移动着几枚同样特制的磁吸白棋,在无形的星位上模拟着早已了然于胸的古谱。无声的演练进行到一半,他的手指忽然顿住——一种极其细微,却又无比刺耳的声响毫无征兆地钻进耳膜。
噼……嗞……
那声音如同裂纹,细微得近乎幻觉。
又是幻觉。秦一鸣闭上眼,深深吸了口气。
这恼人的幻听像跗骨之蛆,每逢精神压力达到阈值便会悄然叩响警钟,数十年未曾改变。
他自嘲地摇了摇头,重新专注于眼前无形的棋局。
然而,当安保主管刘大奎猛地撞开办公室门时,浓重的汗水气息瞬间弥漫了原本肃穆的空气。
刘大奎脸露恐慌:秦老!出事了!中央展……展柜……
秦一鸣疾步冲向核心展区,眼前景象如一道惊雷劈入脑海。
那厚重坚固、曾保护国宝数十载的玻璃罩,此刻正如一个被粗暴撬开的巨蚌,敞着狰狞的口子。那件承载了无数荣耀与岁月静谧的玉山子盘面,右下角赫然缺失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形玉料,似乎是被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手术精度切割、移走了。
秦一鸣颤抖着伸出手,无视安保的阻拦,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上那断裂面。坚硬的玉质锐角毫不留情地刺破薄薄的防护手套,鲜红的血珠瞬间渗出,迅速在苍白冰冷的玉石断面上凝成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圆点。
秦一鸣的心无比的沉重。
随后赶来的刑警开始忙碌地架设警戒带,提取指纹,拍照取证。刺眼的镁光灯频繁亮起,照亮玉盘那残缺的伤疤。
当助理递来损失评估初步报告时,秦一鸣没有擦去指尖的血迹,用那根染血的食指,在文物状态一栏下方重重地、缓慢地划下三个字:
不可逆。
那份轻飘飘的纸张仿佛承担着万钧巨石般的重量。
国宝级文物永恒的完整性,就在今夜,在眼皮底下,被永久地、残忍地打碎了。精心维护了四十余年的完美囚笼,轰然洞开。
2。
棋局之外
博物馆资料室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,秦一鸣把自己关在这处充斥着纸墨与灰尘气息的空间里。三面墙壁被一张张放大的地图、照片、表格密密麻麻覆盖。。。。。。
他用醒目的红色细尼龙绳,将这起玉山子失窃案,与整整七年内所有进入过核心展区参观者的档案照片一一建立连接。